鞋簍、補丁與破衣

知足而樂 · 發(fā)表于 2018-7-18 16:11:5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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鞋簍、補丁與破衣

石守京

針線鞋簍是岳母必須陪給老伴的嫁妝之一，也是家鄉(xiāng)的風俗，在那個一切都要自己動手做的年代，針線鞋簍就代表了女紅，裁裁剪剪，縫縫補補，針線活兒是女人們的舞臺和生活主色調(diào)。針線鞋簍是用竹篾片編制的，中間有個提手，內(nèi)里樸實的“鞋簍”外層用顏色涂摸著花鳥紋飾，就顯得絢麗美觀，生機勃勃，這就像岳母的生活哲理，內(nèi)里是樸素的，卻經(jīng)常想辦法給生活添點花色。

鞋簍里有岳母精心準備的嫁妝：一把鋒利的剪刀，大小不同的銀針、頂針、錐子、針線包、鞋樣包、花樣包等，還有一些花花綠綠嶄新的布片兒。給我們展示這特殊的嫁妝時，岳母說，鞋簍里的物件雖然都是些針頭線腦，布塊布條，但居家過日子，還是需要一個鞋簍針線包的，扣子掉了需要釘，褲當兒開了需要縫，衣褲破了需要補，往后的日子里，你們用得著這個，這話一點不假。在那生活潰乏的年代，難以找到不穿補丁衣褲的人，人們穿的衣褲的肩頭處、袖襯處，膝蓋處，臀部處，褲當處，鞋頭處，襪底處，都可看到補釘，叫做笑破不笑補。因為這些地方易磨損，只是補釘?shù)募夹g各異，有的用針線手工補，有的用縫紉機補，手補的種類煩多，有的用針線把布縫在破洞處的地道補釘，有的精心挑揀與舊衣褲同色同料的布塊、線，飛針走線，完美得同“原配”，不斷讓人看不出，還象是衣褲上的裝飾品，我的老伴屬了這一類，因為她年青時就受到岳母“男人看田邊，女人看鞋邊”教育和熏陶的影響，老伴有幸學會粗糙的針線活，得益于岳母教給我們的打補丁的人生真諦。頗有一番繡花功夫。如騎自行車臀部處容易摩破，她精心挑選好同樣的面料，借用縫紉機轉著圈兒補上，既增加了臀部處的厚度耐磨，又通過線條的圓圈彰著一種美感。有一年，我最值錢的“總統(tǒng)服”蔸里裝的瓜籽被老鼠嗅到后，毫不客氣地爵了個大窟窿，老伴沒有責怪，而是找了塊相同的布料，在布料上繡上花，補上去不象是補釘，更象是景上添花，穿上特別美觀大方，吸人眼球，也引來不少贊揚聲。常言道: 笑破不笑補。補衣褲可是個技術活兒。所以就有養(yǎng)個女兒能上天，補不了褲當補不了肩的說法，因肩頭、褲當?shù)慕Y構復雜，捎有不慎補丁就會拉扯成堆。打補丁在女紅冷落成霜的年代幾乎成了行為藝術，我的老伴算得上既會補褲當又會補肩的女能人。

現(xiàn)如今，改個褲腳兒都有專門作坊，一個鞋簍似乎只是順應岳母傳承風俗的心意而已。補釘這個舊詞，已經(jīng)漸行漸遠，也許有一天會從我們的詞典中走失。瞧！不僅沒有穿補針衣褲的，而且廠家生產(chǎn)的新衣褲有意留個大窟窿，窟窿圓圈還吊著布、線條的，還有的專門剪個窟窿，穿著倒覺得很時尚。

　　以前，老伴把針線鞋簍作為一件古董收藏著，不久，老伴又誠心實意地把它從衣柜上請了下來。孫子的衣服紐扣松了，趕緊縫幾針加固；紐扣掉了，老伴立即拿起拿針線“規(guī)勸”一番；褲子磨破了再補上幾針。

　　我們結婚時的床單是龍鳳呈祥圖，中間破了幾個洞也舍不得扔掉這意義特殊的物件，于是從中間剪開，將兩邊用細密的針腳縫起來，讓疲憊的腰身變成休閑的邊。就像我們的婚姻一樣，不可能持續(xù)新婚的新鮮甜蜜，在柴米油鹽和煙熏火燎中難免磕磕絆絆，出現(xiàn)一個個隱約的窟窿。從不輕言離婚，而是以無比虔誠的心穿針引線，用細密的情感和針腳，縫補它的裂痕和傷口。

　　我們結婚已經(jīng)46年了，岳母也已離世十多年，但是她送給我們的針線鞋簍一直陪伴著我們，值得倍加珍惜。因為看到它，我們的生活平淡中有滋味，坎坷中有真誠，困窘里有鮮花，暗夜里有月光，雖算不上順風順水，也算活得活色生香，針線鞋簍功不可沒，縫補功勞不可沒。

　　小小的針線鞋簍里面蘊含著多少生活真諦和岳母的祝福。布袋里大小不同、顏色各異、形狀相左的扣子是生活的“備用胎”，有些東西，丟了是找不回來的，有了這些“備用胎” ，便可順手挑選哪怕遜色一點的及時補上去，即使花色不相同，也可彌補殘缺。人生風侵雨蝕中但免有殘缺，一顆紐扣及時地守住你的內(nèi)心，安撫你的困窘。借用小小的布片兒，打上生活的補丁，填補生活的漏洞。雖然縫補不是“原配”，算不上完美，但它沒有放棄，就象生病的人，治好了仍繼續(xù)旅程。生活是矛盾的，隨著歲月的打磨，傷痕也會很多，通過縫縫補補便可解開心結修復如初。

銀白色的頂針是一個小的圓環(huán)鐵箍，類似戒指一樣別致，鄉(xiāng)下的婦女、婆婆，經(jīng)常戴在手上，那是生活的智慧，實用美觀。頂針是利用表面的凹孔，迎接針的尾部，一根細小水滑的銀針，需要扎透厚厚的衣裳和布殼子。那些堅硬的生活塊壘，一根滑溜溜的細針難以順利穿透，頂針恰恰是它的堅強后盾。生活中也有艱難險阻，更需要內(nèi)心打磨一個頂針，對著那些磐石一樣的堅硬處，迅速地推進你的針，到達你的目的地。還有更堅硬的東西，就換上錐子。因為錐子有粗大的針尖，還有倒鉤，手握的部分是一塊木柄，這是更堅硬的精神支撐，在遇到巨大障礙的時候，用它先去打頭陣，將一切阻礙洞穿后讓我們的針——生活的夢想——安全順暢地通過，達到目的地?！?/font>

一個小小的針線鞋簍，承載著宏大的人生和無邊的智慧。在使用針線鞋簍的過程中，悟出了岳母一生過得從容而不乏輝煌，靠的就是用一種縫補的精神去裁剪縫補人生，那些苦難、繁瑣、裂痕，一地雞毛的瑣碎和冗雜，都被岳母果斷地剪下丟棄，用一塊新的精氣兒去補上，以此遮蓋生活的粗糲和殘損。所以岳母人生雖經(jīng)苦難，但也有錦上添花、風生水起之時。作為一個女人，學會給生活打補丁是多么難能可貴，針線鞋簍就顯得不可惑缺！

　　鞋簍、針線、樣包、剪刀、頂針、五彩的布條兒，繡朵花兒當補丁，這就是岳母的人生。她借縫補之時，發(fā)揮聰明才智，讓破洞也能開出絢麗的花朵兒！